2013年9月21日 星期六

破病日記 第二天

分類:生活小想

2013/02/02 00:14
第二天

我在想我人生80幾歲是不是也這樣?歲月的河有意無意先流給我看。

這辛苦的凌晨,張杯杯總共起床4次,每次都嚷著要看「奶奶」,張杯杯早已晉升爺爺輩,辛苦的孫子一直哄爺爺「我們是在醫院喔,奶奶不在這裡。」
「扶我走到外面,奶奶在外面。」爺爺說。
拗不過爺爺,孫子扶著爺爺走到病房外走廊「爺爺,我們在醫院,還沒回家喔。」
「哎,怎麼這樣?原來在醫院啊!」
「對呀,您剛開刀完,還要休息幾天才能回家。」
「哦。」
「爺爺,你看鏡子,舉起右手,看鏡子,你看,我們還在醫院啊。」
………

4次,其實很累,我眼皮睜不開,耳朵卻沒辦法閉上………

並沒有訂餐的我,5點半就溜出去買早餐了,胡湊瞎買,竟也花了86元,早報頭條是什麼一點都興趣都沒有,因為今天本人要開刀,ㄛ,是「被開刀」。

這家醫院手術房一大早的第一刀是7點半開始,我被通知不是第一刀,所以不是7點半開始,至於我是幾點開始?問了不下5次,標準的制式答案是「不知道,隨時等候通知。」

制式答案聽多了,忽然想到雷馬克的《西線無戰事》,德、法交戰,第一線戰壕裡的德軍,和戰壕後第二線的德軍,每隔兩週就交換一次位置。能從第一線回到第二線,代表未來兩週小命是保住了,但兩週後又要回到充滿屍臭的第一線,被炸壞的戰壕說不定要重挖,挖開或許有陌生法國人的屍體,或許有熟悉德國同僚的屍體。兩軍交叉衝鋒,互發射煙幕彈為掩護,你不知道隔壁的人是德軍還是法軍,法軍未必從正面迎來,有時從旁邊出現,有時從後面出現(因為自己太孤軍深入了)

知道命運的時間點,到底好還不好?你會想選擇知道嗎?

手術前、中、後,像不像施工前、中、後?像!definitely.

命運女神(一位中年護士)終於在9:00出現了。9:00,我開始驗收這家醫院進手術室的標準作業程序:核對手環、姓名資料、開刀部位、穿病人該有的服裝、不准穿內褲、家屬有沒有來?……這些都還好,其實我想講「讓我自己走到2樓的手術室」,但我看大概是不成的啦,標準作業程序搞不好包含「我必須躺在床上,乖乖在走廊上被推進專用電梯,下樓後再被推進手術室」。說不定以前有病人以此為藉口,臨陣脫逃,拔腿就跑,不開刀了。

我躺著被推進一扇「大窗戶」。這大窗戶頗像某些餐廳小型電梯的小窗戶。就如同某些餐廳的廚房準備好飯菜後,將飯菜推進小電梯的窗戶,飯菜就沿電梯升到二樓,二樓服務生再打開小電梯的窗戶,將飯菜取出送到客人桌上。嘿,我就像那飯菜,也差不多啦,待會兒刀叉不就來了?

冷氣登時強了起來,莫非是鬼門關前陰風陣陣,搞得我尿意連連,憋尿見閻王並沒有什麼意思,於是舉手要求上洗手間,將來路上輕快一點豈不舒服?

又把我推走了,拐四、五個彎後,主治醫師達特(doctor)出現了,達特維持著一貫溫暖的笑容,讓我像是個容易被騙的寶寶。這世代做公務員很不容易,講求為民服務、同理心、要微笑啦等等(還有福利要任人魚肉)。達特的笑容堪稱「蒙娜麗莎微笑之21世紀男人版」,我心想公務員應該學學,不過最好不要包含我。

這我就搞不清楚了。最早網路掛號時,是故意找一位看診人數最少的醫生,因為我討厭排隊、討厭看診時只分配到30秒,所以故意找一位門可 羅雀的 醫師,這樣他可以好好的跟我講很多,我也可以東問西問,問到他不耐煩為止。

但是從第一次掛號到現在,達特的態度超好,身段超柔軟,有問必答,比我家附近2間家庭診所的醫師都好,怎麼達特會門可羅雀呢?應該病患蜂擁而至呀!達特也不是菜鳥,年紀與我相仿呀,長得也比趙建銘好看,照理講應該有輕熟女故意掛他的診,對話如下:
「小姐您好,請問哪裡不舒服?」
「呵呵,達特達令,我本來不舒服的,看到你整個人就松ㄎㄨㄞˇ了,不要太早趕我出去,不然我又不舒服了。」
我懷疑以上對話發生過。

達特問我昨晚睡得好不好,我老實說「不好。」

「達特,你知不知道前幾天我朋友心臟開刀?」我問。
「厄,不知道耶,怎麼樣了?」
「沒有啦,他開刀後第二天術後觀察,護士來問他感覺心臟怎麼樣?他說『我感覺不錯,心臟跳得很有節奏,很準確有力,整點一定聽得到報時聲,有時覺得有兩顆心臟在跳。』護士說『那就對了,昨天開刀後,主治醫師就一直找不到他的手錶……。』」
「哈哈哈,我們今天應該不會開心臟。」達特說。

尼可拉斯凱吉(Nicolas Cage)演的《8釐米》,讓我想到你會選擇聽「善意的謊言」還是「殘酷的事實」呢?
你反問我?
嗯,視狀況而定。比如現在有一年輕女護士走來(想像她有「深V」的特色),拿著塑膠面罩蓋著我的臉說「這是純氧喔,輕輕吸氣。」在她的「深V」逼近我之前,在我能夠看清楚之前,在我失去意識之前,我聽見她說兩遍。我選擇接受這「善意的謊言」,20秒內就不醒人事,後續讓麻醉師接手。

那明明就是某種麻醉性氣體,如果你是小孩子,她還會請你從1數到10勒。

我倒蠻欣賞「讓病人無痛迅速全身麻醉」這一招,到今天我才知道有這一招,而且經歷。延伸思考,也必定有「讓長期抱受病痛折磨的病人,無痛,迅速永遠麻醉不起」的一招,應該立法,在滿足一定條件之下,讓病患可以選擇這招。

時間就這麼過去了。

當我再睜開眼睛,又看見白色的天花板,很懷疑是不是什麼都沒發生?然後乎籠我說手術結束了。聽說東海龍王宮殿裡的1年,是人間的N百年?那麼手術室裡的1年,相當人間的幾百年?我過了幾百年?

「ㄛ,請問現在是民國幾年?這裡是廣寒宮嗎?怎如此冷?」我很懷疑地用華語問,不是很保證對方聽得懂。

還好她沒說現在是民國119年,不然我就要撥119了。

再被推回普通病房,時間為下午1:00左右,麻藥尚未全退,頭依然暈眩,上廁所要人攙扶,坐著尿尿比較不會摔倒。試著感覺自己是否有兩顆心臟?好像沒有,但達特所忘記的,未必是手錶……。

或許4點吧,達特出現了,沒提他手錶的事,微笑告訴我「出血量很少,可以提前一天出院,明天就可以辦出院,當然你要多留一天也可以。」真是感激你到五體投地,都是你的功勞,榮耀先歸於主,但最後都歸於你。手術前狂吃你囑咐的藥物,手術中又是你在表演,手術後,當然完成驗收核撥款項。

護士說晚上6點才可以喝水、進食,目前是吊點滴補充營養。我從兒子身上看到自己不乖的個性,like sun, like father5點半我就進食又喝水了,食物一轉換成思考的能量,就想到-可惜,怎麼沒死,死了就不得不放下很多事;活著,就不得不提起很多事。

我從不為長輩的去世而大哭大嚎,那是必經的路,你每天通過上班或上學必經的路,會大哭大嚎嗎?想明白些吧,人類若都不死,今天在地表面甚至無立錐之地。鳥類若都不死,我們甚至看不到陽光。生與死,都是正常程序。

晚上8:30,主動向護士提議拔掉點滴,她欣然同意。我必須吃消炎藥、打抗生素,基本的術後觀察一日跑不掉。

張杯杯,It’s a really special day for me, why I am here? Do you feel better than last night? 咱們又見面啦!今天有點累,我要早點跟你說晚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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